学霸暖男

吴忌寒从小到大都是学霸，从重庆南开中学考入北京大学，拿到了经济学和心理学双学位。毕业之后进入投行。学霸每天翻墙逛BBS，无意间瞧见了BTC，翻译了第一版的中本聪创世论文《比特币：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》，此版本至今仍然是传播最广的。这个时候是2011年。

其后的几年时间，他从传统金融行业离开投身到比特币的世界。烤猫，长铗，詹克团，杨作兴都是他这几年的队友。他加入烤猫团队，挖矿、开发芯片，离开烤猫后成立巴比特做行业媒体，然后又离开，和詹克团一起创建了比特大陆。

2014年，比特大陆的办公室在中关村附近，我供职的火币在上地。两家公司的员工加一起才一百来号人。我负责火币的商务，和行业里一群市场小姑娘都玩的很好，是真的交朋友。有一天我去找比特大陆的笛笛玩。她在办公，我就坐她旁边神游，一张娃娃脸来打招呼：“张力你来了啊”。过了一会，他从办公室拿出几盒零食分发。如今也忘了吃的是什么，只记得笛笛说：“老板是个暖男”。

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吴忌寒，火币举行各种峰会和线下交流的时候我常负责邀请嘉宾和拉赞助，当时大家都是创业公司没有那么高冷，而且这个行业的初期多少带点理想主义。通常是一家领头吆喝，其他行业里的朋友都会支持。有活动的时候我时常会找他参加。彼时的吴忌寒是万千创业者中的一个，没有什么锋芒。他给外界的印象，是谦和，聪明，以及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。

后来两年，真正的熊市，我组织了一场小型的科普区块链的见面会。很自然的想到找他来分享，当天的另一个分享嘉宾是周硕基。预备100人的场地，只来了30人左右。虽然人少，小范围的沟通却很有深度。吴忌寒对当天到场来的听众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，知无不言。这个时期也是比特大陆最困难的时期，四处融资而不得。我也曾经把比特大陆推给各大基金，回复基本都是看不懂，或者不投区块链领域。

这也是我印象最深刻的行业寒冬。

职业操盘手

2018年，吴忌寒身边的员工也比较少见到他。在成立比特大陆之前，吴忌寒是做投资业务的。比起卖矿机和炒币，他貌似更擅长资本运作。红杉，IDG和淡马锡都是他的投资人。最后一轮Pre-ipo估值是140亿美元，上市后的估值是300亿美元。他知道数字货币上涨周期不可持续，A股IPO条件不满足，港股对科技公司有友好政策，而且比起纳斯达克，国内科技公司在港股的估值要远高于美股。所以选择了港股。比特大陆2018年上半年赚了多少钱，港交所提交的招股书里写的很清楚。总收入28.4亿美元，毛利润10.3亿美元。是行业里最吸金的公司。按照传统的创业路径，市值超过百亿美金的项目至少要经过上百人花费十多年的时间，然而比特大陆这家公司仅仅创立了五年。

而且他还有另一个项目，BCH，BCH高峰期市值直接冲击BTC的地位。在接受媒体访问的时候，他说市值都是“流动性幻觉”。他并非不看重这些数字，只是相当清醒。

事实上，吴忌寒是个低调但杀伐决断的人。他在镜头前很有分寸且克制，不轻易被捕捉到情绪。和人面对面交谈的时候语气平和，在公开场合大多分享的是加密货币理论，甚少就除此以外的事件发表观点。他的推特倒是十分的真性情，简直是吴怼怼。即便现如今比特大陆争议不断，他也不出来辩驳，也不接受采访打造形象。

比特大陆的事业版图里有矿池，矿机，投资和人工智能。矿机和矿池算是他们的核心产品。和“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”f2pool鱼池不同，矿工们经常能在QQ群里直接找鱼池的创始人咨询技术问题。而比特大陆的矿池业务更像是从矿机销售里分支出来的事业部。蚂蚁矿池，BTC.com矿池都隶属比特大陆，甚至江卓尔的BTC.top矿池和杨海坡的Viabtc矿池都和比特大陆紧密相关。这四家矿池的算力超过了总算力的50%。比特币世界最大的恐慌就是51%攻击，矛头直接指向吴忌寒。这也是他矿霸的由来。尽管吴忌寒解释过区块链对于攻击具有极强的免疫性，51%攻击无法撼动比特币的根基，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能力发动攻击。奈何大家不信。

总之，在很多人眼里，POW的世界，掌握了大多数算力等于是原罪，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理想主义者

可能是在51%攻击的争议声之下，吴忌寒写了《算力之美》，这是一篇感情丰沛逻辑缜密的作品。没有攻击和摆事实讲道理，只有物理、哲学，以及古典政治经济学。古希腊悲剧，笛卡尔、莱布尼茨、斯宾诺莎、康德、哥白尼、图灵、薛定谔都在这篇文章中出现。他想说的主题就是“算力是美而非其他”。文章开篇，是这样一段话：“自从人类抬头仰望星空，开始思考我是谁时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熵减，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这混乱的宇宙建立微末秩序”。他说：“作为一个算力持有者，除了看到算力之美外，也希望算力能够展示它真正的力量，将有限的算力最大化”。

“有两种东西，我们对他们愈是经常的反复的思考，他们在我们心灵中唤起的惊奇，赞叹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、时时更新，有增无减。这两种东西就是，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。”这是康德《实践理性批判》里最广为流传的一句话，吴忌寒的《算力之美》，有星空也有道德。也许他自己是在无意识的践行着自己所认同的理论。

很多人从吴忌寒身上看到了哈耶克。哈耶克是一个自由经济主义者，认为竞争是市场机制发挥作用的关键。而政府对于货币发行权的垄断对经济的均衡造成了破坏，他通过研究指出并论证竞争性货币制度的可行性和优越性。哈耶克认为：货币非国家化是货币发行制度改革的根本方向，由私营银行发行竞争性的货币(即自由货币)来取代国家发行垄断性的货币是理想的货币发行制度。他的这一主张称之为“货币非国家化”或“自由货币说”。

这是一套挑战现有货币体制的理论，承载中本聪货币理论的是BTC，而吴忌寒的则是BCH。2017年，吴忌寒孤注一掷的分叉。和拥有强大群众基础的BTC不同，BCH从诞生之日就争议不断。甚至上升到了政治正确的地步。中本聪走了他的一小步之后就消失了，而吴忌寒在全球各地不遗余力的宣传BCH，甚至在公开场合少见的怒吼：Bitcoin Cash。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偏执和坚持。

2018年底我接触到承建格鲁吉亚最大的电厂团队，想和格鲁吉亚官方建立联系挖矿，于是找吴忌寒谈合作。他想的似乎比挖矿更多，他说：“格鲁吉亚希望发展软件业，周围的俄罗斯、土耳其等都有特别聪明的工程师但是经济特别差”。比特大陆在全球各地都成立了开发团队，如果不是遭遇了寒冬，他会在更多的小国家去扶持工程师。这是理想主义者的达则兼济天下。

江湖客

很想找一个武侠中的人物来形容吴忌寒，但是单一的某个形象又略单薄。在区块链江湖里，他的风格像任我行和黄老邪。任我行的武学修为深厚，是一派之首，有政治手腕，有野心。黄老邪离经叛道，性情不羁。他如今在区块链世界的境遇，又有点像萧峰。

天龙八部最后一章《教单于折箭 六军辟易 奋英雄怒》，因两国争锋，萧峰自尽，拿断箭直插心脏，即刻身亡，一句话都没留。他身亡后，江湖豪侠的反应很好玩。原文是这样的：

丐帮中群丐一齐拥上来，团团拜伏。吴长风捶胸叫道：“乔帮主，你虽是契丹人，却比我们这些不成器的汉人英雄万倍!”

中原群豪一个个围拢，许多人低声议论：“乔帮主果真是契丹人吗?那么他为什么反来帮助大宋?看来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杰。”

“他自幼在咱们汉人中间长大，学到了汉人大仁大义。”

“两国罢兵，他成了排解难纷的大功臣，却用不着自寻短见啊。”

“他虽于大宋有功，在辽国却成了叛国助敌的卖国反贼。他这是畏罪自杀。”

“什么畏不畏的?乔帮主这样的大英雄，天下还有什么事要畏惧?”

耶律洪基见萧峰自尽，心下一片茫然：“他到底对我大辽有功还是有过?他苦劝我不可伐宋，到底是为了宋人还是为了契丹?他和我结义为兄弟，始终对我忠心耿耿，今日自尽于雁门关前，当然决不是贪图南朝的功名富贵，那……那却又为了什么?”他摇了摇头，微微苦笑，拉转马头，从辽军阵中穿了过去。

2019年，距离比特大陆赴港IPO已经半年，上市结果悬而未决。看客们都认为大厦倾倒了。媒体们开始迫不及待的复盘，很像江湖豪侠们见萧峰不在的场景。

我们这个行业，本身就很不容易，充满争议。有骗子和理想主义者，有极客和投机者。在夹缝中生存和前进，五年才出了一个比特大陆，未来十年，都未必会有第二个。

（来源微信公众号：力说，作者：张力）